原标题:凌晨3点“打不到车”,让我放弃100万年薪
▍盐财经
作者 | 南风窗记者 费雪
互联网行业仍旧是求职者们的首选。
根据猎聘发布的《2022春节后开工一周中高端人才就业数据报告》,对于IT/互联网领域,54.2%的人表示“有一些吸引力”,另有37.4%的求职者表示“非常有吸引力”——互联网企业依然是超九成高教育人群的心之所向。
但进去后的人,就开始大量逃离。
2020-2021年上半年行业主动离职率 /图源 中智咨询
2019年上半年,国内平均企业员工主动离职率为7.1%。其中,互联网行业员工主动离职率最高,达到13.3%,接近平均值的两倍。
“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用围城来形容互联网工作也颇为贴切。看着大厂青年加班猝死的新闻不断传出,那些已经离职的前大厂er们百感交集。
玩命,大厂青年的宿命
“每次新闻说又有大厂员工过劳死,我就感到自己捡回了一条命。”25岁的涂玲玲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怕。
自入大厂“搬砖”,她最大的变化就是体质的迅速变弱。
在一次连续3天加班到凌晨2点多后,向来不怎么生病的涂玲玲开始发高烧并继发病毒性肠胃炎。“拉肚子十几天都没好,实在没法扛了才请假,让我妈妈从外地赶来照顾我。”
她承认,没有领导强迫她带病工作。但项目一旦启动就如同一台飞速运行的精密机器,机器不停,作为齿轮的员工无法停止转动。一周只休息半天是生活的常态。
韩剧<今生是第一次》剧照
心口疼痛则是时不时发作。“有加班感到心跳漏拍的时候,我都想冲去医院做心电监测。”
大厂的夜没有静悄悄,即使是凌晨3点下班,打车也能排到800多人次。涂玲玲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去。所幸,在她离职后这种症状逐渐自动消失。
无独有偶,何雯供职互联网企业时也常发心悸。她回忆和同事们的对话,发现心区不适几乎是人所共有的“通病”。
刚入职时,她听说公司有人猝死,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渐渐的,再听说有谁累倒了也只觉得司空见惯。
“谁都嘟囔生命线越来越短,谁都不当回事。进了大厂就要有觉悟,掏空身体是必然的。”何雯坦言,以前自己从无买保险的意识,成为大厂er后就把重疾险、人身意外险等险种全部备齐了。毕竟,尽管尽量只燃烧80%左右的生命,但“万一没留神全烧没了呢”?
主动内卷时代
“要保证经济回报效率,必须牺牲自我。”对于青年员工过劳死现象,曾在三家互联网公司任职的董磊也很淡定地对记者说:“你还是见得太少了。”
他对大厂的评价是积极的,因为这是在他看来中国办公效率最高的行业。“线上一条龙审批,不扯皮、不拖拉,项目推进得比飘柔还顺滑。”
虽然1天就要完成其他行业1周的工作量,但何雯也倾向于从正面视角看待互联网企业的工作节奏。“毕竟巨额工作量可以倒逼我们开发出更高效的工具,这是能力和效率的体现。”
《平凡的荣耀》剧照
一个最初自己认为只能得70分、而被领导要求做到100分的项目,在大厂最终出来的效果一定是120分甚至更高。在这个过程中,员工们收获了公司给予的成就感和价值感。
大厂不是躺平的地方,没有人自甘落于人后。和最优秀的人才合作与竞争,是很多从业者眼中大厂的另一个优点。
董磊觉得这样的工作很能激励人的迅速成长,“如果一个项目预计要1周完成,一定有人4天就做好。然后下一次,所有人都会努力打破记录,冲刺3天搞定。”
董磊和何雯两人都表示,公司没有任何强制加班的规定,是一种微妙的环境氛围在推动着很多大厂员工更加高效率、高强度、高时长地工作。当然没有人想要猝死,但对于加班,他们的态度不是反感而是认同。
如同《精神政治学》一书里所说,“‘自我’作为自认为免遭其他外界强迫和他人强迫的客体,现在却正以一种束缚于功名的形式屈从于内心强迫和自我强迫......活着这件事因为只剩下劳动而变得纯粹,而这种活法的理想状态是身体要健康。”
一定程度上,“被迫内卷”已经被替代,我们正在迎来一个“主动内卷”的时代。
逃离大厂,去向何方?
当然也有身心俱疲的人“反内卷”。
高速运转的工作节奏对于自我评价为“佛系”的涂玲玲来说“压力山大”。毕业时她还是实习生,但毕业典礼已经和工作“无缝衔接”,只能在写字楼里羡慕地看朋友圈里其他同学毕业旅行的照片。“那时候带教私底下总劝我们,还是回家乡吧,卷不了一辈子的。”
但作为应届生,她仍打算当几年“厂工”攒些经验再跳槽。直到一次浏览求职网站时她无意发现,每个大厂都有许多高度垂向细分的“螺丝钉”岗位,业务范围狭窄,难以通行配适其他公司的工作。
失眠的年轻人
“卷完我还是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涂玲玲开始失眠。半年后,她选择辞职考公。
考公脱层皮,上岸后也少不了加班。但涂玲玲认为自己的决定很正确,因为她再也不用焦虑自己人生无着落,可以“把心落回肚子里”。
涂玲玲讲究生活品质,平时喜爱养花种草、旅游摄影。她回忆起不到一年的大厂岁月,因为“忙得像陀螺”,她只能在上班路上拍拍沿途风景聊以自慰。“同事们居然还很羡慕我,觉得我过得悠然自得。”她苦笑。
何雯在大厂待了一年后也选择跳槽传统行业。她和前同事们一直保持着联系,“短则一年、多则三年,大家不是去体制内就是去传统行业了。”
经历过极速工作后,为何互联网的弄潮儿们都选择慢下来?
已经结婚的何雯是为了照顾孩子。本打算拼搏的她,在丈夫突然生病动手术后不得不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育儿大业中。虽然工资直接缩水一半,但毕竟生活规律且有了更多的自主时间。
“以前我到家孩子已经睡了,只能当周末家长。”何雯感叹,互联网行业不适合成家的人,想顾家就别进厂。“后来也有同事辞职回乡后,遇上父亲夜里突发急病。那姑娘跟我说庆幸自己没留在大厂,否则连尽孝都顾不上。”
她将单身归纳为玩命之外大厂青年的第二觉悟。“天天十点后下班,就是想相亲也做不到。放眼望去,大厂遍地单身狗。”
“年龄大”也促使她离职。
在现在的观念里,虎年刚过30岁的何雯正青春。但在互联网企业里,她已属“老态龙钟”。
“卷不动了,就是单身也得走。”她直言,在大厂上班是要敢拼命、敢消耗的“极限运动”,只有生命线还长、血槽够厚的小妞小伙们才吃得消。
大厂也不够活
知乎有个问题:“如何发现面试企业是否996?”
高赞回答为:“如果一家公司零食供应充足、配备设施齐全、同事感情深厚,请你准备长期加班。”
知乎上关于“如何鉴别 996 公司?”的高赞回答
众所周知工作强度大的互联网公司,之所以还备受求职者们青睐,薪资高、待遇好是重要因素。
但离职的大厂青年们有些不同的看法。
董磊承认互联网HR们在招人时给钱“不手软”。“一定会按照你要求的最高值给,甚至给得比你期待的更多。”但他也表示,对于一个准备扎根一线城市的外乡青年来说,所谓高薪对供房贷和车贷仍是杯水车薪。
在掏空体力、脑力和心力后,还会出现报复性娱乐。“熬大夜刷手机都是小事,拿到工资就使劲花,回头再看没攒下什么钱。”何雯笑言,前一天工资条发下来,第二天女同事们就纷纷添了名牌是常事。
互联网行业年轻人的平均工作时长 /图源 谷雨数据
认为“大厂也不够活”,董磊在半年前辞职当了全职up主。在终于看到运营走上正轨、回报开始溢出的曙光后,他为置办设备等先期投入已经花光了积蓄。
“我还是笃定做自媒体才是挣大钱的途径。但是收入不稳定也是这行的特性,饥一餐饱一餐不能长久。”已经可以熟练完成写台本、拍视频、做剪辑、做片头等一系列操作后,董磊决定重回大厂,将做博主改为兼职。
这意味着,在至少加班到晚上10点钟之后,他还需要回家继续工作2个小时,才能保证1周1更的自媒体运营频率。
按照涂玲玲的计算,大厂的每小时平均薪资其实与传统行业差别不大。所得虽高,其实都是“卖命钱”。但董磊并不愿为了省力选择其他行业,因为要在北上广安身立命,多挣钱是唯一的选择。“哪里都卷,大厂到底卷得体面些、值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