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一个好人走向反面?是旁观者的妄加评判,是社会的冷漠麻木,是种种不公不断压在他身上。
故事较长,但恳请每一位中华儿女,都能花十分钟读一读。
十分钟,或许能让这个社会变得美好一点点,或许能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用再重蹈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些覆辙。
2017年5月的一天,距我家只有百米远的村道上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事故共造成两死一伤,均为附近学校的小学生。
我得知此事时,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当母亲向我讲述事故当天的惨烈现场时,当得知死者的爷爷走进人群里才发现躺在地上的是自己的孙女时,当爷爷跪在人群中嚎啕大哭时......我感同身受地难过、悲痛。
自那天起,每当经过曾发生事故的现场,我都会想起遇难的孩子和那位跪在血泊中的爷爷,以及那两个处于黑暗中的家庭。
几天后,因为听说学校为此组织了募捐活动,于是我取了一千块钱,然后到学校对面的文具店买了两个信封、步伐沉重地走向了学校.......
9年前,也就是2008年,大学毕业两年的我陷入了人生低谷。我除了背负着累累负债,还没有工作,对未来既迷茫又彷徨。也就是这一年,发生了汶川大地震,无数同胞成为了灾民。
那时,全国都在向灾区捐款,可我还在靠信用卡度日,没有条件支助。但我真的很想出一分力尽一分心。于是,我以我的七夕生日为数字在支付宝里向支付宝公布的社会捐款账号打了微薄的一点钱。
地震发生七天后的下午两点二十八分,我正在一辆公交车上。随着防空警报的一声长鸣,公交车缓缓停了下来,路上所有车辆都停了下来。
那一刻,十三亿中华儿女为汶川大地震的死难同胞进行了默哀。那一刻,我默默流下了眼泪,为那些受难的同胞,为自己的何去何从,也为身在一个团结的国度里。
初中时,我是班长,也是学校的升旗手。一次又一次地,在学校师生的瞩目下、在令人激动的国歌声中,我用我的双手,将鲜艳夺目的五星红旗徐徐地送上了天空。
看着在天空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我为自己身为一名旗手骄傲,也为自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分子骄傲。
岁月匆匆,二十年过去。
如今,初中的母校早已长满了杂树野草,当年升旗的地方也已成了荒山。曾经青涩的我,经过岁月的一次次洗礼,成为了三个孩子的父亲。
可我还是从前的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我一直期望自己能对社会有所贡献,我希望世界因我而变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于是我从小事做起、从走出家门后的路上做起,一件一件地去实现我的期愿。
我就是这么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我始终以最大的善意看待这个世界,我爱国、爱家、爱生活、爱我的同胞。所以点点滴滴,我都会尽自己的一分力去改变,去让这个社会变得更美好。
即便有人误会我,也没关系。
因为这是我的信仰!
直到2019年,我的信仰开始经受人生的第一次重大考验。
2013年,余额宝横空出世。正是余额宝的出现,我开始有了理财的概念。这个时候,我不再是当年那个靠信用卡度日的迷茫青年。
2015年,在上证指数涨到5800点的时候,我将几十万投进了股市,也就是那一年,我认识到了什么叫股灾。
那一年我损失惨重,但我愿赌服输,依旧乐观阳光地生活在这个美好的家园里。
这时,P2P网贷平台已经在全国遍地开花。
我最开始接触P2P是在2014年底的时候。对这一新生事物,我怀有一定戒心。
因为P2P相对余额宝的利率要高,所以我开始对P2P平台进行了较为全面的了解。我发现一些主流媒体,包括央视都有报道这个行业,看起来前景很大。于是我抱着不妨一试的心态投了一两家自认为经过谨慎筛选的平台。
2015年底,P2P行业爆出了一个惊天大雷——e租宝被立案。可我没慌,因为我相信我的选择,我相信无论哪个行业都会有一些害群之马存在,我相信在国家的倡导和监管下这个行业一定会越来越健康,而且新闻传递的也是这个讯号。
2017年初,一个叫金海贷的P2P平台宣布清盘。这是一个小平台,因为年化利率高达18%,所以我不敢投太多。但这个平台的清盘让我的信心更加坚定,也证明了我的信仰是正确的,是符合现实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个平台不但把本金全部返回了给我,而且还把未来的利息全部提前结清了。这让我有些感动,毕竟我投的标的期限基本是一两年的。
至此,我在心里对良性清盘有了一个概念。
2018年,P2P行业迎来了爆雷潮,可我所选的近十家平台中没有一家踩雷,所以我相信,这是因为我的谨慎决定的。
2019年3月,红岭创投宣布清盘。这是一家成立于2009年的平台,也就是整整十年了。对于平台当时公布的三年返还本金的清盘方案,我没有异议。没利息就没利息吧,毕竟本金能回来,毕竟是自己的选择。
因为曾经对红岭创投的信任,所以这个平台我是以一百多万的重仓进入的。
可想不到,噩梦就此开始。
同月,我刚进场几个月的团贷网突然被立案调查。
团贷网里面我有近三十万,之所以选择团贷网,是因为看到它获得的诸多殊荣,如三次获得消费日报的“3.15消费市场影响力”品牌大奖,“2018年互联网金融行业竞争力平台”奖、“2017年最佳普惠金融服务”奖、“省高新技术企业培育入库企业”等等。目前网上还能查到这些奖,且可以从中发现这些奖有一定来头。
2019年4月底,网利宝出现全面逾期。5月17日,又一晴天霹雳,平台被立案。
就这样,我把最大的善意给了世界,而世界向我反馈回来的却不是那么回事,且这才刚刚开始。
2019-2020年,P2P行业彻底进入了寒冬期,十多个省份宣传全面取缔P2P,可因为我所选择的平台基本不能提前退出,所以只能祈祷着剩下的几家平台不要出事。可是,一场疫情,成为了压断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2020年2月,在纽约证交所上市的P2P平台——微贷网宣布清退。7月,平台被立案。
期间,另一家一直评级前端的平台——有利网出现了债转困难。之后不久,平台开放了“本金优先”转让通道。
所谓的“本金优先”就是历史充值与提现差,“优先”两字基本是为了好听好看,也就是相当于历史收益归零。不但如此,这个所谓的“优先本金”往往还要再打折才能回收,比如有利网现在的“优先本金”转让折扣已经低到4折。
2020年7月,运营十三年的平台,也是在美国上市的平台——玖富出现了逾期。按照其他平台的发展规律,距所谓的“本金优先”恐怕也不远了,而我仍有四十多万在里面。
同时,据另一家头部明星平台——爱钱进的受害人反映(这家平台我没投),平台建议他们以账户待收数额的一折退出。
苍天啊!这不是良性清退好吗?这摆明是赤裸裸地公然抢劫。这个平台30多万受害人,曾经由湖南卫视著名主持人汪涵和奥运冠军刘国梁代言。
还有很多如此恶劣甚至更恶劣的P2P平台,他们曾经披上的外衣都相当华丽,可现在无不打着“良性清退”、“本金优先”的旗号公然收割出借人。
这样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这个我深爱的祖国身上,我的信仰变得难以承受,可更难以承受的还不止这些。
以被立案一年多的网利宝平台为例。
立案后,有关部门未对外发布任何一则通报。国家三申五令要求以追赃挽损为办案核心,可是一年多过去了,北京朝阳经侦不但未对外发布任何一则通报,还对前来问询追赃挽损情况的出借人通通给予保密、无可奉告的答复。此处还存在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也是全国的普遍现象,那便是经侦办案人员的严重不足。
至今,仍有大概三分之二的网利宝受害人没有报案,报案的金额也只有三分之一。那些至今未报案的受害人,一大原因正是因为至今都没看到官方通报,而且报案流程十分繁琐。
这些也就罢了,更不可思议的是因为经侦部门在立案的四五个月里没有提取服务器数据,导致存放在阿里云上的平台数据全被释放,而且是永久性不可逆地释放、丢失。
通报不发,服务器数据没了,平台早就打不开,如果真有那么一部分真实借款人,你让他们如何还款?还哪去?这就是所谓的挽损吗?
为此,我们跑遍了可以去的所有部门,可得到的回复要么是不归他们管,要么就说帮我们登记,接着要么泥牛入海,要么所有登记都会回到朝阳经侦手上。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依法变成了非法集资参与人,没有权利知道那么多,没有权力请律师,请了律师也没权力查阅卷宗,到庭上也不能发言抗辩,总之一切后果只能自担的非法集资参与人?
对一个国家曾经大力倡导并连续五年写入政府工作报告的行业,相信的人怎么都成为非法的了?
这就是我美好的世界,我始终以最大善意对待的世界吗?
这些本来就足以让人心寒的了,可更令人心寒的是旁观者的冷漠与嘲讽。
世人总喜欢以新闻上的个别报道以偏概全地将所有平台和所有出借人给予不公平的评判。其实他们给的不叫评判,而是舆论对无辜受害人的宣判。这和因为几家餐厅被查出使用地沟油而将全部餐厅否定的道理没什么区别。
我们通通变成了贪婪的赌徒、变成了高利贷的帮凶。
法律上,我们叫作非法集资参与人;世人眼里,我们这叫贪婪活该;曾经那些倡导的人,也一脸无辜。
我天天看新闻,盼能看到为P2P受害人发声的报道,可是,迎来的却是一次次失望。
我三百多万元的损失,对我的生活并未造成多大影响,我也相信我可以再赚回来。只是,我的理想世界,我热爱的光明世界,突然变得昏暗无光。
民众懒得思考为什么这些所谓的违法平台得以运营数年甚至十数年,他们不会思考是谁给这些平台披上了这么好看的外皮,他们更不会思考自己是否有一天也会成为某种类型的受害人,他们只看到贪心,然后还要痛快地说一声“活该”,仅此。
这就是我热爱的祖国里的同胞吗?
一句贪心,一句活该,伤害了多少已经家破人亡、支离破碎的家庭?
尤其是那些老年受害者,他们本可以安享晚年,可现在却一无所有,还不敢跟子女说。他们的人生已经难以重来,等待他们的只有凄凉。
他们很无辜,他们相信了他们原本相信的东西而不只是一个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亮眼平台。如果没有他们原本的相信,你给他们十倍的收益他们都不会去碰。
他们和我一样,用善意的眼光看待世界,然后才发现世界原来和自己想像的如此不同。
据我所知,受害的人群中有很多还是社会精英,有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毕业的、有从事律师行业十多年的、有世界百强企业的高管、有把生意做得很大的企业主甚至还有本身就从事金融业的。
这些人的人生都能重来,重新赚回失去的一切,所以损失对他们而言有如家常便饭,也羞于让他人知道自己被骗,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可那些将养老钱全都投进去的老年人,几十万对他们来说就是天文数字,就是毕生的一切。
我本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可在不公面前的一次次呐喊,使我成了某个平台出借人的委员,然后又被请进了全国P2P的受害人群体中。
后知后觉,我成了一些人的一线希望。他们希望我能为他们做主,希望我能把他们的声音告诉世人,希望世人知道更多关于P2P的真相,希望旁观者不要再伤害他们.....
可我,一个有抑郁倾向的长期失眠者,一个经常需要靠药物才能勉强入睡的潜在病人,一个同样遍体鳞伤的受害人,又能做些什么?
我在2019年就已经放弃多次,我曾把我的群主都转了出去。我不想争取了,因为太累了、无力感太强了,而且我的精神状态也不允许。可我一次次地又被拉了回去。
在把一位大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之后,我知道,我的决定、我的言语,不仅仅只是我的一个人事情。
我看到了一些人的价值观的严重扭曲,我看到了一些人活在黑暗中无法自拔,我看到了一些人带着阴谋论去看待一切。我体会到了什么叫民怨,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体会到了人们迫切希望自己的声音能被世界听见、接受。
可其实我自己就已经很无助。
我的信仰快被撕裂,我的三观快被摧毁。现实的无情,世人的冷漠,使我愈发感到冰冷。我那炽热的心,随着现实的种种,渐渐失去了从前的温度。
可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变得冷酷,我不能变得漠然,否则我和那些冷眼的旁观者没什么区别。
我不能传播仇恨,我不能传播负能量,我不能把自己的钱丢了,又把自己的信仰也丢了。
我的信仰,比钱更有价值。
它决定着我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会度过一个怎样的人生,甚至决定着我子女的未来是否幸福。
无论我站在多么黑暗的角落,我都希望自己心中那微弱的火苗,还能照亮我眼中的世界。
我希望我可以做回曾经的那个少年,还是曾经那个少年——那个站在鲜艳的五星红旗下能感到骄傲的赤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