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理事，原中国保监会党委副书记、副主席周延礼
保险资金运用期限长、规模大、对稳定性和安全性的要求较高，实现保险资金运用长期行稳致远就必须高度重视经济金融形势变化，紧跟国际重大战略方向，充分认识保险资金特点和属性，在此基础上深入思考保险资产负债匹配。
对当前国内外宏观经济形势的几点认识
第一，全球经济经济增长动能维持弱势，欧美发达经济体经济增速呈现放缓态势。市场机构普遍预期：美国，上半年经济增长在2%以下，下半年增长前景仍不乐观，采购经理指数（PMI）等领先指标显著回落，税改效果明显衰退，还有贸易摩擦、2020年大选临近等都将是制约经济增长的不确定因素；欧元区，经济短暂回升后仍有下行压力，7月综合PMI初值51.5，制造业PMI初值46.4，服务业PMI初值53.3，均低于预期值，英国脱欧风险、贸易摩擦风险、意大利财政困境等因素也将降低欧元区的生产信心；日本，经济近两年在1%以下徘徊，没有显示复苏迹象，国内员工工资增长缓慢、个人消费乏力、劳动力短缺等问题也比较突出。
第二，我国经济增长保持了总体平稳、稳中有进的发展态势。上半年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6.3%，主要宏观经济指标运行在合理区间，经济结构在优化调整，反映出宏观经济的韧性。从消费来看，6月限额以上企业商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4.7%，较上月回升1.1个百分点，日用消费品作为第二大消费品类依然保持平稳增长；从投资来看，6月固定资产投资端的改善主要由制造业增速回升贡献，上半年制造业投资同比增长3%，上半年地方政府专项债券成为新增社会融资的重要部分，随着资金和项目逐步落地仍将对基建持续带来助力；从进出口来看，尽管当前外部环境复杂严峻，外贸平稳增长面临一系列挑战，贸易顺差1.23万亿元，扩大41.6%。上半年我国外贸呈现平稳增长的态势。当前我国经济仍处于“增速换挡”期的“L型”触底期，中国经济正在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去年以来，世界经济增长都显示放缓迹象，国内长期积累的一些结构性矛盾凸显，经济面临下行压力。在这样的背景下，通过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优化营商环境，大规模减税降费，激发市场主体活力，促进经济稳中有进。从中长期看，只要保持经济增速维持“L”型中高速增长，实现高质量发展，我国经济发展的长期前景十分光明。
第三，全球经济前景的不明朗使得全球央行开启新一轮货币宽松周期。美联储、欧央行先后降息，英国央行也开始降息进程，日本央行持续维持宽松，在全球主要央行陆续转向宽松之时，中国央行货币政策面临的外部约束明显减轻，加大了中国逆周期调节的政策调节空间。货币政策仍有控制宏观杠杆率，保持稳健的同时松紧适度，财政政策在经济条件中可能要发挥更大的作用，坚定地实施更大规模减负，提高财政资源配置效率。
在复杂的国内外经济形势和波动的金融市场中，保险资管行业克服重重压力，保持了保险资产管理规模的稳健增长。截至2019年6月末，保险业总资产19.50万亿元，同比增长10.53%；保险资金运用余额为173672亿元，同比增长10.7%。其中，银行存款26335亿元，占比15.16%；债券59830亿元，占比34.45%；股票和证券投资基金21904亿元，占比12.61%。
准度把握保险资金运及其运用的特点和理念
保险资金的首要特点是其负债属性，客观上要求保险资金运用必须满足资产负债匹配的原则。保险公司的特点是负债经营，通过向投保人提供保险产品收取保险费，承诺对投保人的生命、财产提供风险转移和保险保障服务，这种提前收取的保费在扣除一定成本费用之后，主要用于未来的保险赔付，形成保险公司负债项目中的责任准备金。这些负债资金要求保险资金运用时在期限、成本、规模与其较好地匹配，确保保险资金的安全性和流动性，并且在此基础上实现收益性，以满足偿付要求。
保险公司的负债资金具有显著的长期特性，要求保险资金配置追求久期匹配，通过久期来控制利率风险。从寿险公司产品的期限特征看，传统寿险是一种期限很长的保险产品，其期限通常在15年以上，部分产品期限甚至在30年以上，甚至是终身的产品。万能险、投连险等投资型产品，投资期限通常短于传统寿险，且不同的投资型产品期限差异较大，但在实践中这类寿险产品的实际资金滞留期限通常在5年以上。
保险资金配置有追求绝对收益要求，目标是长期投资收益超越负债成本。在寿险产品中，传统保障型产品在定价中设定预定利率，保险资金投资必须超越产品精算设定的预定利率。分红险产品除了精算预定利率之外，还要考虑具有市场竞争力的分红利率以及保险公司运营费用率等，其负债成本相对较高，在目前的收益分配机制下，如果分红险投资收益低于负债成本，则保险公司将承担资本风险。万能险是固定保底加浮动收益型产品，与分红险有相似的收益要求。
保险投资运用的核心是资产负债管理。资产负债管理一直以来都是保险资金运用的重要基础，良好的资产负债状态是保险公司生存与可持续发展的基石。资产负债管理理念贯穿了保险公司经营的全过程。保险产品设计、准备金提取、投资策略制定、流动性管理、再保险安排等等，都是资产负债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做好资产负债管理更重要的是资产方和负债方要建立相互沟通和协调的机制。负债方和投资方只有在产品设计、销售策略、价值导向及投资策略等方面加强沟通和相互理解，建立良性互动机制，形成联动解决方案，才能够做好资产负债管理。
保险资金配置追求大类资产配置。保险资金配置追求安全性和一定的流动性，风险偏好较低，投资风格稳健、审慎。在大类资产选择上多数以高信用等级的固收或类固收投资为主，因此保险资金对利率的变动非常敏感，特别是存续期长的固定收益资产，对利率的敏感性更高，市场利率的微小波动会导致资产价值的较大变动。
保险资金追求多元化投资，分散投资风险。从投资领域看，保险资金不仅是公开市场中债市、股市最重要的机构参与者之一，为了满足保险资金长期配置需要，保险资金还可以创设丰富的非标投资产品，形成了保险债权计划、股权投资计划、私募基金、组合类资管产品等产品条线。从投资区域看，保险资金不仅在境内投资，境外投资也是保险资金配置的重要渠道。
发挥保险资产端更大驱动力和作用的几点思考
与此同时，那种通过大规模发展高回报、高现价的极短期产品，快速聚拢大量保险资金投资于资本市场，通过激进投资、“短钱长用”、风险下沉、以小博大等方式提高投资收益的模式实质为一种短期的恶性竞争手段,蕴藏了巨大的市场风险,对行业造成极大的不良影响，绝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资产驱动负债”。
新形势下，资产负债两端协调难度显著增加，保险主业稳定经营和保险资金运用审慎稳健都面临更大压力。在保险资金运用上，当前形势下，全球经济增长乏力，货币环境重新转向更为宽松，主要经济体利率水平趋于下降。我国利率水平长期以来趋于下行，信用风险集中出现，优质长期资产长期不足。负债端，还存在保费规模和销售竞争带来的负债成本下降滞后，承保利润不足，过渡依靠投资收益等情况。保险资金作为大体量以配置为主，以固定收益类资产投资为主的中低风险偏好资金，深受中长期利率环境和资产质量影响。在安全稳健基础上，长期持续获取较高投资收益绝对目标的难度越来越大；而通过“短钱长配”博取投资收益，更蕴含很大的流动性问题，就有可能带来利差损风险、流动性风险等，继而影响保险公司经营稳健和偿付能力水平，引发保险风险、上世纪90年代日本和我国台湾地区就相继出现了上述问题，对保险业乃至金融稳定都带来了很大的负向影响。
资产端在资产负债管理和经营管理中具有较大驱动力是国际保险业资产负债管理的成功经验。我国保险公司的资产负债管理水平与国际先进同业相比仍有相当差距，美国保险公司在资金运用过程中对于资产的选择除了考虑收益匹配外，还应该对资产端的现金流和久期综合考虑。而在保险产品开发阶段也需要考虑资产负债管理的需求，尤其是要结合资本市场环境，在产品开发中就将产品期限等因素加以考虑。在资产端配置过程中考虑负债端特点，同样在产品开发中也要考虑到资金运用的市场环境，使资产端与产品端形成有机联动，提高资产负债匹配的效率。美国个人养老金主要的金融产品和服务提供商——美国富达投资就是通过类似运作，在几十年企业年金管理中形成一套成熟的资产负债匹配管理经验，承受住了全球金融市场环境的剧烈变化。
总之，在当前全球经济不确定性加剧、利率下行的大背景下，客观上也要求寿险公司主动加强资产负债双向管理，在不同的利率周期下，采取针对性资产配置策略，形成资产和负债久期的动态匹配，主动实施更加通畅有效的资产负债双向联动，从而降低保险公司利差损风险和流动性风险，保持较好的偿付能力，实现保险机构长期稳定经营。